卷十五（22）

◎孝武帝

〖一〗刘义恭条奏裁损王侯九事

第128卷，宋纪十，孝武帝孝建二年，乙未（公元455年）

势变情移，而有无妄之灾，［若］恬不知警，违时任意，则祸必及，庸夫之恒态也。惟然（惟然，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而巧者测之，急改其常度（常度，常态），以迎当时之意指（意指，即意旨。谓意图，旨意。多指尊者的意向），乃至残忍惎害（惎害，毒害，残害。惎，音jì，忌恨），为同类所饮恨而不顾，以是为自全之策；幸而全也，小人之尤也，而究以得全者亦鲜矣。

孝武以藩王起兵，而受臣民之推戴，德望素为诸王所轻，不自安也；于是杀铄（文帝第四子南平王刘铄，文帝元嘉三十年赐死），诛义宣（武帝第六子南郡王刘义宣，孝建元年被杀），忍削本支，以快其志。江夏王义恭诱逆劭弃南岸，单骑南奔，上表劝进，斩逆濬（逆濬，即文帝次子始兴王刘濬），厥功大矣；于是畏祸之及己也，条奏裁损王侯九事，以希合孝武未言之隐，削剥诸王以消疑忌。夫义恭岂无葛藟之恩①，利非在己，而灭天性以任骨肉之怨者，何也？以为先自我发，而人不得挟短长以议己，全躯保禄位之术，自诧（自诧，自夸）为工矣。

或曰：遇暴人，丁（丁，遭逢）险运，不授异姓（异姓，不同姓的人。此处泛指别人，其他人）以制我之权，而自任之，则祸泯于无形，亦知时度势者之不废乎！浸（浸，假使）不若此，而以笃（笃，笃爱）懿亲、固根本之言投于猜忌之衷，无救于时，而只以自害，奚可也？曰：君子之处此，固有道矣。物激矣，而持之以定，禹之所以抑洪水也。势危矣，而居之以安，孔子之所以解匡围也。圣人岂有以异于人哉？出乎圣，即疾入乎狂②。义恭之狂也，无以持物（持物，处理事务，对待外部环境）而自奠（自奠，自安）其居也。君多忌而寡恩矣，义宣等之不辑（不辑，不和，不安定），非必妄干天位，而贪权势以启忮（忮，音zhì，凶狠，忌恨）人之衅矣。义恭以有功居百僚之上（时任太傅，领大司马），诚危矣；而远嫌以消疑忌，固无难也。自谢不敏（不敏，犹不才），翩然而去之，养疾邱园（邱园，乡村家园），杜口朝政，则于以自全焉有余矣。而何事导君以残刻（残刻，凶暴狠毒），而己为不仁之俑哉③？

主自疑也，吾自信也，诸王自竞也，吾自静也。［宗室］或有闻风而相效（相效，谓效仿“吾自静也”）者，则宗族以保，而帝亦且消其猜防骨肉之邪心。其不然也，为孝武献残忍之谋者，岂伊无人，而我处无咎之中，不已裕（裕，从容）乎？唯其欲为功以固荣宠也，而违心以行颠倒之政，引君以益其慝，敛众怨以激其争，而后天理亡，民彝（民彝，犹人伦）绝，国亦以危矣。身虽苟免，其喙息（喙息，犹喘息。短暂的休息。此处引申为苟延残喘）亦何异于禽兽哉？其究（究，最终）也，逃孝建、大明（孝建、大明，均为孝武帝年号）之网罗，翱翔百僚之上，而终授首于子业（前废帝永光元年/明帝泰始元年,为刘子业所杀），狂者之自毙也，未有免者也。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④。一念之贪，天理之贼，圣狂之界也。

①  “葛藟”，一种落叶木质藤本植物。藟，音lěi，藤；

“葛藟之恩”，谓王之恩泽，施及宗室；

参见《诗经?国风?王风?葛藟》：绵绵葛藟，在河之浒；

《毛诗序》：《葛藟》，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

《毛诗正义?卷四?四之一》郑玄笺：葛也藟也，生于河之厓，得其润泽，以长大而不绝。兴者，喻王之同姓，得王之恩施，以生长其子孙；

②  “禹抑洪水”，参见《史记?卷二?夏本纪第二》：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于沟淢。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馀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按：其中“檋”，音jú，上山穿的钉鞋。一说上山坐的滑竿一类的乘具；

“孔子解匡围”，参见《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第四十七》：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圣、狂”，参见《尚书?周书?多方》：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尚书正义?卷十七?多方第二十》孔安国传：惟圣人无念于善，则为狂人。惟狂人能念于善，则为圣人；

③  “不仁之俑”，参见《礼记?檀弓下》：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

按：其中“刍灵”，用茅草扎成的人马，为古人送葬之物；

及《孟子?梁惠王上》：（孟子曰）：“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

④  参见卷十三成帝〖八〗注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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