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12）

〖五〗谢玄监江北诸军事以募北府军

第104卷，晋纪二十六，孝武帝太元二年，丁丑（公元377年）

荆、湘、江、广据江东之上流，地富兵强，东晋之立国倚此也。而权奸内逼，边防外匮，交受制焉，亦在于此。居轻而御重①，枝强而干弱，是以权臣窥天而思窃，庸人席（席，凭藉、依仗）富以忘危，其不殆也鲜矣。上流之势，以趋建业也则易，王敦、桓温之所以莫能御也；以度楚塞争淮表（淮表，淮河以外。从东晋的角度看，为淮河以北）也则难，舟楫之利困于平陆，守险之长诎于广野，庾亮、桓温之所以出而即溃也。谢安任桓冲于荆、江，而别使谢玄监江北军事，晋于是而有北府之兵，以重朝权，以图中原，一举而两得矣。安咏诗而取“訏谟远猷”之句②，是役也，可不谓谟猷之訏远者与？

江北、河南（河南，此处指淮河以南）之众，纪瞻尝用之以拒石勒，而石勒奔（怀帝永嘉六年，纪瞻阻石勒于寿春）；祖逖尝用之以向汝、雒，而汝、雒复（元帝太兴三年，祖逖击败后赵桃豹，进驻雍丘）；所以不永其功者，王导之弗能任也。导之弗能任者，专任王敦于上流，而不欲权之分也。纪瞻一出而不继，祖逖始成而终乱，王敦、桓温乃挟荆、湘以与晋争。内乱而外荒，积之数十年矣，安起而收之。虽使桓冲牧江、荆，而自督扬、豫（谢安时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北府兵强，而扬、豫强于江、荆，势之所趋，威之所建，权归重于朝廷，本根固矣。况乎中原南徙之众，尤多磊落英多（英多，才智过人）之士，重用之，以较楚人之僄（僄，音piào，轻狂）而可荡（荡，行为不检，不受约束）者相什百（什百，超过十倍、百倍）也。书曰：“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③。”竞（竞，强盛）以室（室，比喻中央。此处特指东晋朝廷），非竞以户庭（户庭，比喻地方。此处特指桓冲所都督的荆、江等州）也。安于是而知立国之弘规矣。故淝水之役，桓冲遣兵入援而安却之，示以荆、江之不足为轻重，而可无藉于彼，冲其能不终乎臣节哉？

宋高、秦桧之愚也，忧诸帅之强而不知自强，杀之削之而国以终敝④。桧死，张浚任恢复，而败溃于符离，无可用之兵也⑤。此殷浩之覆轨也。谢玄监军江北，择将简兵，六年而后用之，以破苻坚于淝水，非一旦一夕之效矣。

① “居轻而御重”，由“居重御轻”演化而来；

“居重御轻”，谓人主掌握兵权以制政权。此处“居轻而御重”反其意而用之；

② 参见《世说新语?文学第四?五二》：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按：其中“遏”，谢玄，小字遏；“訏谟远猷”，参见卷十，三国〖五〗注②；

③ 参见卷二惠帝〖二〗注②；

④ 本句指宋高宗、秦桧削诸帅兵权及杀岳飞之事；

“高宗”，参见《宋史?卷二十九?本纪第二十九·高宗六》：（绍兴十一年夏四月）韩世忠、张俊、岳飞相继入觐。壬辰，以世忠、俊并为枢密使，飞枢密副使，命三省、枢密院官复分班奏事；

“秦桧”，参见《宋史?卷四百七十三?列传第二百三十二?奸臣三·秦桧》：（绍兴十一年）四月，桧欲尽收诸将兵权，给事中范同献策，桧纳之。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并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以宣抚司军隶枢密院...十月，兴岳飞之狱...诬飞尝自言“己与太祖皆三十岁建节”为指斥乘舆，受诏不救淮西罪，赐死狱中。子云及张宪杀于都市；

⑤ 本句指宋金符离之战。符离，在今安徽宿州市东北；

参见《宋史?卷三十三?本纪第三十三·孝宗一》：（隆兴元年夏四月）戊子，张浚命邵宏渊帅师次盱眙。己丑，又命李显忠帅师次定远...（五月）甲寅，李显忠、邵宏渊军大溃于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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