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19）

〖一六〗

第15卷，汉纪七，文帝，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169年）

贾谊畏诸侯之祸，议益梁与淮阳二国之封，亘江、河之界，以制东方，何其言之自相背盭（盭，同戾，乖违）也！谊曰：“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今高拱（高拱，两手相抱，高抬于胸前。安坐时的姿势）以成六国之势。”则其师秦之智以混一天下，不可掩矣。乃欲增益梁、淮阳而使横亘于江、河之间。今日之梁、淮阳，即他日之吴、楚也。吴、楚制而梁、淮阳益骄，而使横亘于江、河之间以塞汉东乡（东乡，即东向。乡，通向）之户，孰能御之哉？己之昆弟，则亲之、信之；父之昆弟，则疑之、制之；逆于天理者，其报必速，吾之子孙，能弗以梁、淮阳为蜂虿（蜂虿，蜂和虿。都是有毒刺的螫虫，比喻恶人或敌人。虿，音chài，蛇、蝎类毒虫的古称）而仇之乎？

夫封建之不可复也，势也。虽然，习久而变者，必以其渐。秦惟暴裂之一朝，而怨满天下。汉略师（略师，大致效仿）三代以建侯王，而其势必不能久延，无亦（无亦，何不）徐俟天之不可回、人之不思返，而后因之。七国之变未形，遽起而翦之，则亦一秦也。封建之在汉初，镫炬（镫炬，灯烛等照明物。镫，泛指灯，油灯）之光欲灭，而姑一耀其焰。智者因天，仁者安土（安土，使地方安定），俟之而已。谊操之已蹙，而所为谋者，抑不出封建之残局，特一异其迹以缓目前尔。繇此言之，则谊亦知事之必不可以百年，而姑以忧贻子孙也。封建之尽革，天地之大变也，非仁智不足以与于斯，而谊何为焉！

观鱼曰：确如船山先生所言，在对待诸侯王的问题上，贾谊自相矛盾，难以让人信服。贾谊言“此二世之利也”，目光何其短浅！说其饮鸩止渴也不为过。

另，梁怀王坠马而死，作为梁怀王傅，贾谊对此怀有深深的自责，此时上疏益封梁国，可谓无私而有私。

〖一七〗

第15卷，汉纪七，文帝，前十一年，壬申（公元前169年）

晁错徙民实边之策伟矣！寓兵于农之法①，后世不可行于腹里（腹里，犹内地），而可行于塞徼（塞徼，要塞，边境）。天气殊而生质异，地气殊而习尚异。故滇、黔、西粤之民，自足以捍蛮、苗，而无踰岭以窥内地之患。非果蛮、苗弱而北狄强也，土著者制其吭（吭，音háng，咽喉。比喻地势险要之地），则深入而畏边民之捣其虚也。

虽然，有未易者焉。沿边之地，肥硗（肥硗，土地肥沃或瘠薄。硗，音qiāo，地坚硬不肥沃）不齐，徙而授以瘠壤，不逃且死者寡。吏失其人，绥抚（绥抚，安定抚慰）无术，必反而为北狄用。此二患者，轻于言徙，必逢其咎，而实边之议，遂为永戒。错之言曰：“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始事之不可不密（密，周密）也。地诚硗矣，虽有山溪之险，且置之为瓯脱（瓯脱，边境荒地或两国分界的缓冲地带），而移塞于内，无忧也；我所不得居，亦彼所不能据也。若夫吏人之得失，在人而不在法。然法善以待人，则人之失者鲜矣。后世之吏于边者，非羸贫无援之乙科②，则有过迁补（迁补，原意为升官补缺，此处意为贬谪补缺）之茸（茸，茸阘，谓愚钝，无能）吏；未有能入而为台谏郎官（郎官，谓侍郎、郎中等职）者，未有擢而为监司（监司，负有监察之责的官员）郡守者。以日暮涂（涂，同途）穷衰飒（衰飒，颓废失落）之心，而仅延簪绂（簪绂，冠簪和缨带，古代官员服饰。亦用以喻显贵，仕宦）之气，能望其忧民体国而固吾圉（圉，边陲）哉？若择甲科之选，移守令课最（课最，古时朝廷对官吏定期考核，检查政绩，政绩最好的称“课最”）之贤者以为之吏，宽其法制，俾（俾，音bǐ，使）尽其材，以拊循（拊循，安抚，抚慰）而激劝之，轻徭赋以安之，通商贾、教树畜以富之，广学宫（学宫，学校）之选以荣之，宠智能豪隽（豪隽，即豪俊）之士以励之；则其必不为北狄用以乘中国之衅者，可以保之百年，边日以强，而坐待狄之自敝。故曰：错之言伟矣。

特（特，但，只是）其曰：“绝匈奴不与和亲，其冬来南，壹大治则终身创矣。”此则未易言也。非经营于数十年之久，未能效也。羁縻以和亲，而徐修实边之策，或不待大治而自不敢南犯。其（其，指匈奴）不悔祸而冒昧以逞与，大治之，无虑其不克矣。

①  “寓兵于农”，参见卷二汉高帝〖八〗注①；

②  乙科：古代考试科目的名称。汉时博士弟子射策甲科，补郎中，乙科补太子舍人；唐宋后进士皆有甲乙科；明清称举人为乙科，进士为甲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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