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贾谊“众建诸侯”之言,不闻而只为术

贾谊之言:第14卷,汉纪六,文帝,前六年,丁卯(公元前174年)


汉初封诸侯王之大也,去三代未远,民之视听,犹习于封建封建,封邦建国)之旧,而怨秦之孤,故势有所不得遽革也。秦政、李斯(以,因为)破封建为万世罪,而贾谊以诸侯王之大为汉痛哭,亦何以异于孤秦。而论者若将黥刖秦而揖进(揖进,作揖请进。此处引申为优礼有加,推崇备至)贾生以坐论,数十年之间,是非之水火。甚矣夫论史者之惛惛(惛惛,精昏暗,神志不清)也!

谊之言曰:“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以为是殆(殆,大概)三代之遗制也与?三代之众建而俭于百里①,非先王故俭之也,故有之国不可夺②,有涯之宇不可扩也。且齐、鲁之封,征之诗与春秋传,皆踰五百里③,亦未尝狭其地而为之防也。割诸王之地而众建之,富贵骄淫之子,童心未改,皆使之南面君人,坐待其陷于非辟(非辟,邪恶),以易为褫爵。此阳予阴夺之术,于骨肉若仇雠之相逼,而相縻(相縻,相束缚、牵制)以术,谊之志亦奚以异于嬴政、李斯?而秦,阳也;谊,阴也;而谊憯(憯,同惨)矣!汉之剖地以王诸侯,承三代之余,不容骤易。然而终不能复者,七国(七国,指战国七雄)乱于前,秦革于后,将灭之镫(镫,泛指灯,油灯)余一焰,其势终穷,可以无烦贾生之痛哭。即为汉谋,亦唯是巩固王室,修文德以静待其自定,无事(无事,没有必要)怵然以惊也。乍见封建之废而怵然惊,乍见诸侯之大而怵然惊,庸人之情,不参古今之理势,而唯目前之骇,未有不贼仁害义而启祸者。言何容易哉!

至其论淮南之封侯,而忧白公、子胥、鱄诸、荆轲之事④,周公之封蔡仲也,曰:“尔尚盖前人之愆⑤。”将亦忧蔡仲剸(剸,音tuán,割断,截断刃以冲成王之胸乎?于是而谊之刻薄寡恩,不可掩矣。淮南之终叛也,皆以为谊言之中也。谊昌言(昌言,谓直言不讳)于廷曰:“安且为白公、子胥。”而安能无以白公、子胥为志哉!然则淮南之叛,谊导之矣。淮南王长之废,国法也;其子受封,亲亲之仁也。淮南终得国,而长犹然(犹然,仍然)文帝之弟,安犹然文帝之从子,[岂]白公、子胥也乎哉!不引而亲之,顾推为仇而虑之,以杀机往者以杀机报,为天子司天下之生杀,日取天下而虑其仇,蔑不仇矣。甚哉,谊之不闻道而只为术也!

 

  “三代之众建而少于百里”,参见《礼记?王制》:王者之制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天子之三公之田视公侯,天子之卿视伯,天子之大夫视子男,天子之元士视附庸;

  “故有之国不可夺”,参见《史记?卷一?五帝本纪第一》: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

  “齐国之封踰五百里”,参见《毛诗正义?卷五?五之一?齐谱》:周公致太平,敷定九畿,复夏禹之旧制;

孔颖达疏:成王用周公之法,制广大邦国之境,而齐受上公之地,更方五百里。其封域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

鲁国之封踰五百里”,参见《春秋左传正义?卷五十四?定元年,尽四年》:言既封为大国,地方五百里,又分以土田,更增彼宽厚,为七百里也。《明堂位》云:“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定公四年,孔颖达疏“【传】:分之土田陪敦”);

  “白公”,即白公胜,楚平王之孙,太子建之子,此处指白公胜复仇之事;

参见《史记?卷四十?楚世家第十》: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六年,白公请兵令子西伐郑。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亡走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子西许而未为发兵。八年,晋伐郑,郑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亦作“子期”)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欲弑之。惠王从者屈固负王亡走昭王夫人宫。白公自立为王;

“子胥”,即伍子胥;“鱄诸”,即专诸;

“子胥、鱄诸”,指伍子胥父兄为楚平王所杀,逃亡吴国,结交公子光,利用刺客专诸刺杀吴王僚,后为复仇借吴国之力攻破楚国

参见《史记?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第六》;

按:子西、子綦均为白公胜叔父(据《春秋左传正义?哀公六年》);公子光和吴王僚为堂兄弟(据《史记?吴太伯世家》)。故贾谊以此类比汉文帝和诸侯王的关系;

  “蔡仲”蔡叔度之子,周武王、周公之侄,西周时期诸侯国蔡国第二任国君

参见《尚书??周书?蔡仲之命》: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

《尚书正义?卷十七?蔡仲之命第十九》孔安国传:汝当庶几修德,尚盖前人之过。子能盖父,所以为惟忠惟孝。汝乃行善迹用汝身,使可踪迹而法循之,能勤无懈怠,以垂法子孙,世世称颂,乃当我意。

 

观鱼曰:首先,诸侯王问题是文帝时期面临的最为巨大的潜在风险,对此,贾谊有责任未雨绸缪;其次,废除封建制并非秦国二世而亡、为万世罪的原因。因此在这一点上把贾谊和秦始皇、李斯相提并论完全没有道理。贾谊“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建议是解决诸侯王问题最为温和且成本最低的手段;在未雨绸缪的指导思想下,对于刘安这种极有可能叛乱的宗室,当然应该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防患于未然,白公胜、伍子胥的例子虽然和刘安的情况有差别,但作为前车之鉴非常值得重视,最高利益(政权稳定)面前,船山先生所主张的亲亲之仁思想绝不应该是统治者考虑的因素。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船山先生认为“淮南之叛,谊导之矣”更是欲加之罪,贾谊的谏议是通过上疏的形式,如果说其中的内容激发了刘安的反叛之心,责任应在文帝不密,当然,更主要原因还在于文帝赋予了刘安反叛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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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二(18)发布于2021-07-09 14: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