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示
 
如果硬要确指陀时代不造佛像,甚至断言佛涅槃后近数百年为无佛像时期,那么有关大乘佛法的依像观修、观像行持的大量戒定慧等类种种解脱法门的合法性与解脱道价值,都将遭受直接的质疑甚至否决,相关法门的修行意义得不到确认,依像修持正信势必遭遇彻底摧毁。
 
基于此一既关学术研究又关信仰修持的综合性问题,这里以较长的篇幅寻找教典及实证诸方面的历史性依据,重新论证佛像及其修行法门的产生,实乃源自佛陀时代,且源自这一时期佛陀亲自做出的开许,甚至对于佛陀开许之后的众像起源与后世影像的流传,进行详细梳理。
 
诚愿本文在辞旧岁、迎新春的新旧交替之际,为新时代中国大乘佛法贡献一丝更为光明的新春愿景,如将至之春,助大众迎来生机勃勃的正信和正行,不再被谬见的疑团所阻挠,以正见与正信之力突破障碍,成为名符其实的大乘佛子,直趋菩提道,圆成佛正果。
 
 
当前的造像研究主要以考古所得的单方面依据,推测佛像出现于佛涅槃后几百年间,并且基本上已成为造像研究领域的“定论”。但是,考古的发现只能用以证实,而不足以证伪。从佛教三藏经典的记述与已有实物证据来看,多方面依据可以证明佛教造像并非后起,而是源自佛陀时代,是佛法精的直接体现与佛教修行的必然需要。
 
 
众像之始:优填王造佛陀当世第一牛头栴檀像缘起
 
释尊的化期中,最早的佛像是一尊以牛头栴檀木雕刻的佛像。
 
《增壹阿含经》卷28中记载了这一段造像的缘起:
 
……波斯匿王、优填王至阿难所,问阿难曰:‘如来今日竟为所在’
阿难报曰:‘大王!我亦不知如来所在。’
是时,二王思覩如来,遂得苦患。尔时,群臣至优填王所,白优填王曰:‘今为所患’
时王报曰:‘我今以愁忧成患。’
群臣白王:‘云何以愁忧成患’
其王报曰:‘由不见如来故也。设我不见如来者,便当命终。’
是时,群臣便作是念:‘当以何方便,使优填王不令命终我等宜作如来形像。’是时,群臣白王言:‘我等欲作形像,亦可恭敬承事作礼。’
时,王闻此语已,欢喜踊跃,不能自胜,告群臣曰:‘善哉!卿等所说至妙。’
群臣白王:‘当以何宝作如来形像’
是时,王即勅国界之内诸奇巧师匠,而告之曰:‘我今欲作形像。’
巧匠对曰:‘如是。大王!’
是时,优填王即以牛头栴檀作如来形像高五尺。
是时,波斯匿王闻优填王作如来形像高五尺而供养。是时,波斯匿王复召国中巧匠,而告之曰:‘我今欲造如来形像,汝等当时办之。’时,波斯匿王而生此念:‘当用何宝,作如来形像耶’斯须复作是念:‘如来形体,黄如天金,今当以金作如来形像。’是时,波斯匿王纯以紫磨金作如来像高五尺。尔时,阎浮里内始有此二如来形像。”
 
北宋(985年七月),日僧奝然法师令台州工匠张延皎、张延袭兄弟模刻汴梁启圣院所供栴檀瑞像,并携此像东渡回国,供奉日本清凉寺。图为清凉寺栴檀瑞像局部。
 
这段经文谈的是,佛陀晚年上至忉利天宫为生母摩耶夫人说法,三月未归。当时,憍赏弥国优填王与舍卫国王波斯匿王思睹如来,便向阿难尊者询问佛陀的去处。阿难尊者并不知晓佛陀去处,二王更是忧思难解。
 
当时,群臣前来优填王处问忧,优填王感慨:“我今以愁忧成患。”更言:“由不见如来故也。设我不见如来者,便当命终。”群臣闻言,心生为王排忧解难之念:“当以何方便,使优填王不令命终我等宜作如来形像。”于是他们对优填王说:“我等欲作形像,亦可恭敬承事作礼。”
 
优填王当下欢喜踊跃,不能自胜:“善哉!卿等所说至妙。”当即勅令国界内奇巧师匠塑造如来形象。据《佛说大乘造像功德经》的记载,最终造像的工匠是“工巧第一”的毘首羯磨天。当时,毘首羯磨天遥知优填王欲造佛像,便主动前来自荐。毘首羯磨天深明凡夫不能尽现佛诸相好,故向优填王陈述深见,以表诚意:
 
 
“我之工巧虽云第一,然造佛形相终不能尽。譬如有人以炭画日,言相似者,无有是处。设以真金而作佛像,亦复如是。有外道言:‘梵王能作一切世间,然亦不能造佛形像尽诸相好!’但我工巧世中为上,是故我今为王作耳!”
 
 
此后,天匠“操斧斫木,其声上彻三十三天,至佛会所。以佛神力声所及处,众生闻者,罪垢、烦恼皆得销除。尔时如来即便微笑,种种叹美其王功德,乃至遥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又“运其工巧,专精匪懈,不日而成。其像加趺,坐高七尺,面及手足皆紫金色。时优陀延王见像得成,相好端严,心生净信,获柔顺忍。既得忍已,益加欣庆,所有业障及诸忧恼并得销除”。毘首羯磨天虽不能尽现佛陀微妙相好,但以工巧造佛庄严,仍有如此不可思议功德。以此因缘,诞生了佛陀当世第一尊佛像。
 
清凉寺栴檀瑞像局部
 
同样“愁忧成患”的波斯匿王很快知道了优填王造佛像并供养之事,也召集了舍卫国中的能工巧匠,告之曰:“我今欲造如来形像,汝等当时办之。”并思忖:当用何宝,作如来形像耶最后决定:“如来形体,黄如天金,今当以金作如来形像。”波斯匿王选择以紫磨金色造如来像,同样高五尺。
 
一时间,阎浮提界中诞生了最早的两尊佛像。
 
优填王所造栴檀佛像成为释迦牟尼佛化期娑婆世界最早的佛像,法显大师在《佛国记》赞叹此像“最是众像之始,后人所法者也”。
 
 
大作佛事:栴檀像足步虚空放光迎佛重返人间,蒙佛长跪合掌亲为授记
 
牛头栴檀佛像不仅是“众像之始”,也是“后人所法者”,可见其意义不仅在于“第一”,更在于成为此后造像的模范;不仅是造像的模范,更承载着传承佛陀度生事业的重大使命。在佛陀从忉利天返回人间时,牛头栴檀像曾蒙佛陀亲作授记与付嘱。
 
佛下三道宝阶
公元2世纪  犍陀罗造像
 
佛下三道宝阶,优填王持佛像迎接
秣菟罗博物馆藏
 
佛下三道宝阶
白沙瓦博物馆藏
 
当时,佛陀在忉利天讲法完毕,回归人间。《增壹阿含经》记载,佛陀在忉利天说法三月,最后的七天内,佛以神足使声闻弟子了知佛在三十三天。当时,阿那律尊者以天眼观佛所在,目犍连尊者依此信息以神通至忉利天佛说法之处,佛陀告知尊者七日后佛陀回到人间的地点在僧伽尸国的大池水侧。目犍连尊者将此消息告知四众,大众皆前往僧迦尸国大池水侧迎候佛陀归来。当日,释提桓因告知自在天子,从须弥山顶至僧迦尸池水,化作金、银、水精三道宝阶,佛陀便顺着中间的金道从天上返归人间。同时,梵天从银道、释提桓因从水精道,无数天人紧随其后,随从佛陀一齐下到人间。在斯里兰卡、缅甸等南传佛教的国家,把佛陀从三道宝阶降还人间的日子称为“天降节”,各寺要在次日举行纪念仪式。
 

佛下三道宝阶

加尔各答博物馆藏

 

 佛陀自忉利天返人间图

公元前1世纪初浮雕,红砂岩浮雕  像高60cm

印度巴尔胡特佛塔遗址出土,印度加尔各答印度博物馆藏

 

大众欢喜踊跃,纷纷前来迎接归来的佛陀。优填王更是携像来迎。《佛说观佛三昧海经》中详细地描述了佛陀从忉利天下阎浮提界的瑞景,以及“金像来迎,释尊礼像,化佛长跪”的不可思议景象:
  “佛告父王:‘云何名如来从忉利天下阎浮提时光相变应我初下时,无数天子百千天女侍从世尊独见一佛圆光一寻放千光明,足步虚空蹑阶而下。时佛光中七佛像现,从佛光出导佛前行。时优填王,恋慕世尊铸金为像,闻佛当下,象载金像来迎世尊!莲华色比丘尼化作瑠璃山,结加趺坐在山窟中,无量供具奉迎世尊!
  “尔时金像,从象上下犹如生佛,足步虚空足下雨华,亦放光明来迎世尊!时铸金像,合掌叉手为佛作礼,尔时世尊亦复长跪合掌向像,时虚空中百千化佛,亦皆合掌长跪向像。”
 
优填王持佛像迎接忉利天归来的佛陀
约3-4世纪  犍陀罗 片岩浮雕 30x43厘米
 
其后,佛陀与化佛皆付嘱佛像。经云:
 
“尔时世尊而语像言:‘汝于来世大作佛事,我灭度后,我诸弟子以付嘱汝。’
“空中化佛,异口同音咸作是言:‘若有众生于佛灭后造立形像,幡、花、众持用供养,是人来世必得念佛清净三昧。若有众生知佛下时种种相貌,系念思惟必自得见。’
“佛告阿难:“佛灭度后佛诸弟子,知佛如来下忉利天及见佛像,除却千劫极重恶业。如是观者名为正观,若异观者名为邪观。”
 
 
 
佛履三道宝阶降还,优填王持佛像迎接
画面座下胡跪者即优填王,手中所捧椭圆状物即佛像
克孜尔第189窟主室前壁门上方
 
通常认为佛陀将未来世的化度事业传承给僧团,而从这一教证可知同时承载佛陀大愿与事业的还有佛像。佛像的存在,并非来源于后人纪念性的尊崇,也并非只是出于对佛陀的敬仰、怀念与想象。佛像,传递着佛教弘法的核心价值取向,是另一种更为直接的弘法方式,是众生信仰与成佛的根本需要。佛陀对优填王所造佛像长跪合掌乃至授记付嘱,正是以优填王思念佛陀而造像的缘起,深刻而准确地揭示了造像对于众生得度的甚深因缘。
 
 
佛履三道宝阶降还  
森木塞姆第48窟主室前壁门上方
 
佛履三道宝阶降还(局部)
椭圆状即优填王所捧之佛像
森木塞姆第48窟主室前壁门上方
 
这一公案不仅记载在大小乘经中,也有实物依据。正是在被部分学人考证为“最早佛像”的公元2-3世纪的犍陀罗造像中,有两幅石雕刻画了这则公案。一幅刻画了佛陀说法结束后从忉利天返回人间,人天大众夹道迎接的盛景;一幅刻画了优填王手持佛像迎接佛陀的情境。
 
这一主题也屡屡出现在一些著名的石窟中,如龟兹石窟群中森木塞姆第48窟主室前壁、克孜尔189窟主室前壁、尕哈第31窟后甬道正壁的“佛下三道宝阶降还人间”的壁画中,就有优填王手捧佛像迎接佛陀顺三道宝阶从忉利天降还人间的场景。
 
 
佛履三道宝阶降还(局部)
画面左下角为祇洹精舍内供奉的优填王造像
十八世纪 蒙古绘画 棉地矿物颜料
 
这是一类非常珍贵、稀有的造像。造像与造像中的“佛像公案”叙事融合在一起,不仅佐证了经典的记载,也是在用实物传达着甚深法义。佛陀报、化二身中,报身是广大如虚空的微妙色及无量功德存在,而佛陀三大阿僧祗劫以来行持菩萨道度化众生的不朽因缘则以无尽缘起显现在佛陀化身中。菩萨与凡夫众生这两类被摄众生显现在能摄的佛陀报化二种色身境中,恒久演绎、摄化无边,二身等同虚空,虚空亦是身相,色身度众说法,说法即是虚空,现见虚空说法,即见佛二色身。虚空般色质的相好映现在事相中,事相相融在虚空无异的身相中,心境不异,事像相融。
 
除了单独的正像以外,还有叙事场景中所出现的佛陀,正是佛陀报化二身说法遍一切处的形像化的呈现。所以,这不仅是佛像,也是佛陀报化二身说法度众生的功德力用,为佛陀愿力成就,绝不仅是佛陀的物质化形象。可谓事中有像、像中有事、事就是像,像也是事,事事无尽、事像相参、圆满塑造,彼此无二。佛身之中有众生、众生身中有佛陀、度生宿缘佛身现、众生转依佛身证。
 
 
铁证如山:佛陀当世的佛陀塑像与画像
 
三藏中关于佛像的记载以及有关佛像的佛陀开示远不止上述两处。尤其是律典及大小乘经的记载,已然说明佛陀当世就有佛像。不仅有塑像,还有画像;不仅有佛陀对造像的许可,还有关于如何造像的细节指导;不仅有造像的指导,还有装饰佛像、供养、礼拜以及观像修行、对像用心的种种细致教诫。这些教证不仅铁证如山地说明佛陀时代就有佛像,并为后世佛子提供了“如法对待佛像”的详细指导与启发。
 
 
1
 
佛陀亲许造像
 
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中,有多首关于“造像”的偈颂集中反映了佛陀应化时期,佛陀不仅许可造佛像,而且就如何造像、装饰佛像、修复佛像、供养佛像都有详细的教诲。佛陀的开示每每在具体事缘下展开,这些事缘在《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根本说一切有部品毗奈耶杂事》《根本萨婆多部律摄》中得到展开,与《毗奈耶颂》中简明的偈语相互印证,从律典的角度共同佐证:佛陀时代就有佛像,佛陀曾亲许并指导造像。
 

(1)造寺应安奉佛像

 
造寺三五层,香台或五七;或可随情作,小寺五三房。
略论处中寺,于东西两边;三层各九房,房中宽丈二。
后面亦三层,上取三房地;中拟安尊像,檐前不废行。
或可此檐前,从地为重阁;随安大尊像,每日设香花。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
 
这一段偈颂在说明造寺的形制后,即说明了安奉佛像的如法位置,并特指明应每日设香花供养。
 

(2) “赡部影像”的严饰与供养

 
种种庄严具,皆悉在随听;莹饰大师形,令施福增长。
不许安耳珰,及以足鸣钏;斯为女人饰,勿累大师形。
欲使众人散,鼓乐可潜声;供具悉应收,无令有亏失。
或时大众集,諠闹出高声;不知时至中,应鸣?击鼓。
 
若至大会日,请像入村城;能令灾横除,庄严为生福。
遍洒康庄道,严仪巷陌中;散花悬妙幡,雅丽如天苑。
栴檀及脑,沈水香普熏;随风处处行,闻者生钦仰。
鸣螺击鼗鼓,撞钟告四方;屯聚震鸿音,听者生随喜。
鼓乐无停息,高声出云表;旃旐遍萦罗,斯名大法会
大旗有五种,鲸牛妙翅龙,师子画幡旗,咸持以供养。
人众皆陪从,法俗两相依;如是胜庄严,引导如来入。
由佛入村城,敬心兴供养;八部天龙等,能除众毒恶。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尼陀那”义“因缘”,“目得迦”义“本事”)的“尼陀那别门”中记述了给孤独长者向佛请示造“赡部影像”,佛听许造像并作详细教诲的公案。
 
律中“尼陀那别门第五总摄颂”将此公案概括为“菩萨像供养,祥大众食;大会草稕居,集僧鸣大鼓”。这里的“菩萨像”即是给孤独长者所说的“赡部影像”,义净三藏所译《南海寄归内法传》中也译作“赡部光像”。无论是“光像”还是“影像”,都更能突出“像”的本质。为众生所示现的佛陀应身也好,佛造像也好,其体为空,皆依根、识、光等众缘和合而能得见,如影如幻。故佛教中也称佛像为“佛影”,丛林中有“影堂”之所。在总摄颂后,以六个“子摄颂”分别从六方面展开。
 
第一方面,介绍缘起——给孤独长者向佛请示能否造“赡部影像”。为了维护佛陀不在场时的僧团威仪,给孤独长者特意登门请益佛陀:“我今欲作赡部影像,唯愿听许。”佛说:“应作。”这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中有更详细的展开:
 
“时给孤独长者来诣佛所,礼双足已在一面坐,白佛言:“世尊!若佛世尊在众首坐时,众便威肃;若不坐时众无威德。若佛世尊见听许者,欲造赡部影像置于众首。”世尊告曰:“随意当作,置于众首。”
 
在获得佛陀许可后,给孤独长者问了四个细节问题:能否为“赡部影像”安幡盖;应造怎样的旗幡;能否为“赡部影像”设座;能否用铁竿悬挂旗幡。佛陀一一应允,并介绍了五种可用的旗幡。
 
第二方面,给孤独长者继续请示关于供养与严饰佛像的问题。长者先是获得“为赡部影像随意供养”的许可,接着谈到装饰,佛陀许可除了脚钏耳珰,其他璎珞饰品皆可用来严饰“赡部影像”。《根本萨婆多部律摄》中对这一要求也有清晰记载:“若作大师形像,除脚钏耳珰,余庄严具随意应作;若菩萨像者听。”
 
为什么可以用璎珞等装饰佛像《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云“种种庄严具,皆悉在随听;莹饰大师形,令施福增长”。为什么不可以耳珰足钏严饰佛像《颂》云“斯为女人饰,勿累大师形”。释尊以应身而现僧像,僧乃丈夫像,故不合以女饰作装饰。而菩萨多现在家人身相,不简别女人,故菩萨像的饰品既有璎珞,也不排除耳珰足钏,此是百福所庄严的缘故。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的长行中,佛像被称为“赡部影像”,偈颂中则被称为“菩萨像”,二种名相交替出现,有取佛陀累劫行持菩萨道而在南瞻部洲示现成佛之义。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根本萨婆多部律摄》中,佛像则被称为“大师形像”“大师形”(时人也以“大师”称佛),并有别于“菩萨像”——以能否用耳珰足钏作装饰来区别。对同一事缘,不同律典的记载可谓互相印证,共同形成经藏的佐证。综合根本说一切有部与萨婆多部律的记述,可知佛陀时代不仅有佛像,也有菩萨像,佛陀更未禁止造像。这对所谓依律典得出“佛陀不许造像”的结论形成了有力的驳斥。
 
有的研究者试图在考古依据之外,从三藏中找出佛说不许造像的依据以佐证考古,于是《十诵律》中一句“佛身像不应作”被重点关注而成为佛陀不许造像的“教证”。但是,如果我们回到这句话的上下语境中,就发现上述推论显然是一个先有结论再找证据的主观认定。《十诵律》原文是这样说的:
 
尔时给孤独居士信心清净,往到佛所,头面作礼,一面坐已,白佛言:“世尊!如佛身像不应作,愿佛听我作菩萨侍像者善。”佛言:“听作。”又作是言:“佛本在家时,引幡在前。愿佛听我作引幡在前者善。”佛言:“听作。”……
 
首先,“佛身像不应作”在这里不是一句出自释尊之口的明确开示。其次,这段对话疑似缺省前境。为什么给孤独长者一到佛所,刚作礼而坐,就会十分突然地说“如佛身像不应作,愿佛听我作菩萨侍像者善”这里很可能缺漏了佛陀与给孤独长者先前的对话,这些对话很有可能是佛陀为长者开示“不应作”之事。那么“不应作”的是什么依上下文与前述几部律进行比对,给孤独长者与佛陀这段关于“造像”的对话应是同一事缘,而此事最初的缘起是给孤独长者希望能造佛像,令大众见像如见佛本人,从而使僧团威仪得到更好的维护,因此所“不应作”的不应当是“佛身像”,而极可能是“以耳珰足钏装饰佛像”——如《根本萨婆多部律摄》中一样,以耳珰足钏作装饰,佛身像不应作,但菩萨侍像许作。并且,“菩萨侍像”之名也已提示既然菩萨像是作为“侍像”,则应有所侍之主像——佛像。综合来看,把这句既缺省上下文语境又非直接出自佛口,且与其他经典记载不吻合的“佛身像不应作”一语,仅依字面当成“佛禁止造像”的绝对“教证”,恐断章取义,有违教典,也不合逻辑,有太多主观臆断的成分,不足征信。
 
在“脚钏耳珰”这一细节之后,佛陀先后允许用磨香涂香拭佛手足(《尼陀那》中明确是“佛手足”)、为瞻部影像作辇舆和伞盖、用花鬘璎珞庄严佛像等。一言以蔽之,即佛说“如是种种庄饰之具,我皆听作”。
 
第三部分的主题是如何供养贍部影像。佛陀开示了三件事。第一是“吉祥并供养”,可以在贍部像前作吉祥事并设供养。第二是“花鬘及香合”,可以作顶上花鬘及香盒来供养佛像。第三是贍部像庄严寺宇时,寺宇应白天开门、夜晚闭门,以便于大众白天鼓乐供养等。
 
第四部分仍是关于供养之事。给孤独长者为佛像设供养时,七众来集。长者欢喜,佛对他开示五种布施,长者遂为大众设无遮大会,并依据佛陀诞辰作“生日大会”,会上为佛像作香台,并依佛“立顶髻”“除顶髻”的时间作“五岁大会”与“六岁大会”。
 
第五部分是关于佛陀大会时秩序的护持。《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偈云“大会为草稕,不应杂乱坐,应打揵稚鼓,告时令普知”。佛陀为长者开示三个要点:第一是为了让七众弟子都有坐具,佛说“应结草稕随时坐食”,比丘等吃完食物后应“收草稕举置一边”,方能离去;第二是诸比丘应依大小次第而坐,不应杂乱而坐;第三是大会将结束时,为让大众知晓时间,应打揵稚,乃至吹螺、击鼓、打大钟鼓。打鼓亦有仪轨,“打三下已即便长打”。如遇病患及有事务之人,应予以照顾,“待病人请得食已,并授事人食竟然后长打”,否则即获“越法罪”。
 
第六部分是交代大会结束后怎样收拾幢幡及如法处理诸供养物的细节。
 
除了这六部分,《尼陀那》还谈到了奉请赡部影像入城接受供养的细节:应由少年比丘跟从佛像入城。如少年比丘出场仍不够庄严,即令比丘、比丘尼等五众侍从围绕;入城时“长宿耆年诸苾刍辈,应展右手受吉祥水并受施物”;应有鼓乐引像入城,由俗人鸣鼓乐,比丘不可。
 
从上可知,这几部根本说一切有部律典不仅记载了给孤独长者请示造“赡部影像”的缘起与佛陀的开许,更记述了佛陀对造像、装饰、佛陀大会、会场管理、入城受供等所作的一系列详细开示,足见当时不仅许可造像,还有关于造像诸细节、轨范的如法教授。直到今天,人们仍可以在斯里兰卡迎请佛牙与其他供奉佛陀的仪式上看到与《毗奈耶》中所述十分相近的情境,佛陀应化时代的轨范在南亚得到了稀有难得的传承。
 

(3)祇园精舍中的佛画像

 
若在僧房壁,画白骨死尸;或时为髑髅,见者令生厌。
大门扇画神,舒颜喜含笑;或为药叉像,执杖为防非。
画大神通事,华中现佛形;及画生死轮,可于门两颊。
……
若在养病堂,画作大师像;躬持大悲手,亲扶重病人。
……
如斯画轨式,缘在逝多园;长者造寺成,世尊亲为说。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
 
除了“赡部影像”这样的塑像外,佛陀时代同时已有佛画像。我们依然可以从给孤独长者向佛陀“问像”的事缘中得见。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中记载,给孤独长者在供养了给孤独园给僧团后,认为“若不彩画便不端严”,便向佛陀请示彩画是否如法。佛陀应允,且逐一开示每一个殿堂、房舍应画何种图饰。
 
佛首先开示:“于门两颊应作执杖药叉,次傍一面作大神通变,又于一面画作五趣生死之轮,檐下画作本生事。”即《毗奈耶颂》“大门扇画神,舒颜喜含笑;或为药叉像,执杖为防非。画大神通事,华中现佛形;及画生死轮,可于门两颊”所示。《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中佛还详细说明了“五趣生死之轮”的画法,其中便需要画佛像。佛言:“非一切时处常有大目干连,如是之辈颇亦难得,是故我今勅诸苾刍,于寺门屋下画生死轮……中画佛像,于佛像前应画三种形:初作鸽形表多贪染,次作蛇形表多瞋恚,后作猪形表多愚痴……”。
 
又开示“于赡病堂画如来像躬自看病”。在赡病堂的墙壁上,应画如来大悲问病的形像。此即《毗奈耶颂》中偈颂所指——“若在养病堂,画作大师像,躬持大悲手,亲扶重病人”。
 
“若于房内应画白骨髑髅”,即《毗奈耶颂》中“若在僧房壁,画白骨死尸,或时为髑髅,见者令生厌”一偈。
 
给孤独长者得闻佛诲,依教奉行,为给孤独园各处房舍进行彩画。画完后,有的比丘未仔细作意,对壁画造成了损坏,比如,在帘下沐浴时湿损了壁画。佛陀指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于寺内近一角头,面向佛像而为澡浴,或可别作洗浴之室”。这说明比丘们在寺院角落沐浴时应能见到佛像,所以要避免“背对佛像”的情况。可见祇园精舍中不只是在僧房与养病堂内有佛画像,也应同时供奉着其他佛像,很有可能就是牛头栴檀像。
 
法显大师《佛国记》中就记载了优填王造像被塑成后就先供奉在祇园精舍的佛座上。迎佛归来后,佛像欲把宝座让回给佛。佛陀示意佛像“还坐,吾般泥洹后可为四部众作法式”,自己移住到南边的小精舍去,与佛像相距二十步之遥。后来,因为“鼠含灯炷烧幡”的意外,七层精舍全部焚尽,国王和大众都以为栴檀像也被烧毁,非常悲恼。不料四五日后,众人打开东边小精舍,见到栴檀像竟然完好无损,于是皆大欢喜,并重修精舍,将佛像移至本处。
 
 
2
 
佛世僧团的修行生活与佛像
 
经律中不仅记载了佛陀应化时代释尊开许造佛并教授造像轨范,还记载佛像在僧团修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1)侍师须礼佛

 
根据根本说一切有部与萨婆多部的律藏,弟子每日早起侍师后,应先礼佛像,再礼师问安。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云:
 
“天时将欲晓,起必在师前;可嚼净齿木,应先礼尊像。”
 
《根本萨婆多部律摄》云:
 
“咨问之法晨朝早起,自嚼齿木,次往房中为师按摩身体。师既起已,供水、齿木,安置坐处授拭巾等,应自礼尊像。次来礼师一拜,低头虔诚合掌作如是白:“邬波驮耶!若阿遮利耶存念。我今请问,不审邬波驮耶尊体起居宿夜安不”依止师准此。师可随时而答其事。”
 

(2)出家受戒须礼佛像

 
出家、受戒当先礼佛像。小乘律仪以比丘尼出家为例,《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中详细记载了佛所制定的要求:
 
尔时具寿邬波离请世尊曰:“如佛所说:若大世主受持敬法,是则出家、是则圆具成苾刍尼者,未审自余女众其事云何”佛告邬波离:“自余女众,如法次第当与出家及授近圆。”
 
时诸女人闻是教已,不知云何是其次第以缘白佛,佛言:“大世主为首及五百释女受尊敬法,是则出家近圆成苾刍尼性。自余女人皆当如是,次第受之。
 
“若有女人求出家者,诣一尼所申礼敬已,彼尼即应问其障法,若无难者应可摄受,授以三归并五学处,先礼尊像、次礼其师,宜令合掌教作是语:‘阿遮利耶存念。我某甲始从今日乃至命存,归依佛陀两足中尊、归依达摩离欲中尊、归依僧伽诸众中尊。’如是三说。师云:‘好。’答云:‘善。’”
 
大乘律仪,以受菩萨戒为例。《菩萨善戒经》言求戒受戒当在佛像前进行:
 
“……专念三宝在佛像前,长跪合掌作如是言大德,我今某甲,乞受菩萨戒。大德,今当为怜愍故施菩萨戒。”
 
受菩萨戒后,半月诵戒,仍当于佛像前进行。《梵网经》云:
 
“若布萨日,新学菩萨半月半月布萨诵十重四十八轻戒。时于诸佛菩萨形像前,一人布萨即一人诵。
 

(3)头陀行须佛像随身

 
对于行头陀行的比丘而言,菩萨像是十八种常随身物中的重要物件。《梵网经》云:
 
“若佛子!常应二时头陀,冬夏坐禅、结夏安居。常用杨枝澡豆、三衣瓶钵坐具锡杖、香炉漉水囊、手巾刀子、火燧镊子、绳床、经律、佛像菩萨形像。而菩萨行头陀时及游方时,行来百里千里,此十八种物常随其身。
 

(4)忏悔须以佛像对境

 
忏悔是重要的日常修行,佛世弟子未及在佛前忏悔时,当以佛像为对境。
 
《佛说佛名经》中佛开示忏悔法门云:
 
若欲行此法者,先当外肃形仪瞻奉尊像,内起敬意缘于想法,慊切至到生二种心。何等为二
 
“一者、自念我此形命难可常保,一朝散坏不知此身何时可复,若复不值诸佛贤圣,忽遭逢恶友造众罪业,复应堕落深坑险趣;
 
“二者、自念我此生中,虽得值遇如来正法佛弟子,弟子之法绍继圣种,净身口意善法自居,而今我等公自作恶而复覆藏,言他不知谓彼不见,隐匿在心傲然无愧,此实天下愚惑之甚。则今现有十方诸佛、诸大地菩萨、诸天神仙,何曾不以清净天眼见于我等所作罪恶,又复幽显灵祇,注记罪福纤毫无差”
 
《佛说观佛三昧海经》中开示比丘可入塔观像,以作忏悔:
 
“若比丘,犯不如罪,观白毫光闇黑不现,应当入塔观像眉间,一日至三日,合掌啼泣一心谛观,然后入僧说前罪事,此名灭罪。”
 

(5)诵经时置像以庄严道场

 
《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中,世尊教诫波斯匿王等大国王,读诵《般若经》时应广置佛像、菩萨像,以严饰道场:
 
“尔时,世尊告波斯匿王等诸大国王:“谛听,谛听!我为汝等说护国法。一切国土若欲乱时,有诸灾难,贼来破坏。汝等诸王,应当受持,读诵此般若波罗蜜多,严饰道场,置百佛像、百菩萨像、百师子座,请百法师解说此经。于诸座前燃种种灯,烧种种香,散诸杂花,广大供养衣服、卧具、饮食、汤药、房舍、床座一切供事;每日二时讲读此经。若王、大臣,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听受、读诵、如法修行,灾难即灭。”
 

(6)浴像(佛)须先具佛像

 
佛诞日是佛教最为重大的日子,当日四众弟子都要庄严“浴佛”。“浴佛”又称为“浴像”,即以“像”表佛,以“浴像”来纪念佛诞的殊胜。因此,无论佛世、后世,四众弟子若要浴像,必当先有佛像,方可进行。
 
根据《根本萨婆多部律摄》所记载,佛陀在开示“打健稚”的轨范时,即把“浴像”列入须鸣打健稚的情境之中:
 
“应知食时所有行法,若大众多,于日时候难可知者,佛言:‘食时欲至,先鸣健稚长打一通,更打三搥,总名三下。’众既闻已,各净洗浴,及诸大众共浴尊像。有病苾刍即应请食,授事苾刍亦听先噉,次打三通更打三下,总名长打,大众方食。若声小不闻,应打大鼓、或吹双?。凡读经、浴像及洗浴时,皆打三下。
 
《佛说浴佛功德经》中,佛陀更为后世佛子广说造像及浴像功德:“若男子、女人、苾刍五众应造佛像。若无力者,下至大如?麦,造窣覩波形如枣许,剎竿如针,盖如麸片,舍利如芥子,或写法颂,安置其中。如上珍奇,而为供养,随己力能,至诚殷重,如我现身,等无有异。”并以偈颂赞叹浴像功德:
 
我般涅槃后,能供养舍利,
或造窣覩波,及以如来像。
于彼像塔处,涂拭曼荼罗,
以种种香华,散布于其上,
以净妙香水,灌沐于像身,
上味诸饮食,尽持以供养。
赞叹如来德,无量难思议,
方便智神通,速至于彼岸。
获得金刚身,具三十二相
八十随形好,济度诸群生。
 
善男子!由作如是浴佛像故,能令汝等人、天大众现受富乐,无病延年;于所愿求,无不遂意;亲友眷属,悉皆安隐;长辞八难,永出苦源;不受女身,速成正觉。”
 
由此可知,造像、浴像、赞佛相好,本就是佛陀对四众弟子的修行要求与殷诚劝诫,有极大功德,而不只是后人自发的怀念行为。
 
佛陀还详细开示了“浴像”的准备与仪轨:
 
“若浴像时,应以牛头栴檀、白檀、紫檀、沈水、熏陆、欝金香、龙脑香、零陵、藿香等,于净石上磨作香泥,用为香水,置净器中。于清净处,以好土作坛,或方或圆,随时大小,上置浴床,中安佛像,灌以香汤、净洁洗沐,重浇清水。所用之水,皆须净滤,勿使损虫。其浴像水,两指沥取,安自顶上,名吉祥水,泻于净地,莫令足踏。以细软巾,拭像令净,烧诸名香,周遍香馥,安置本处。……既安置已,更烧诸香,亲对像前,虔诚合掌,而说赞曰:
 
我今灌沐诸如来,净智功德庄严聚,
愿彼五浊众生类,速证如来净法身
戒定慧解知见香,遍十方剎常芬馥,
愿此香烟亦如是,无量无边作佛事。
亦愿三涂苦轮息,悉令除热得清凉,
皆发无上菩提心,永出爱河登彼岸。”
 
《佛说灌洗佛形像经》中,佛陀也有相似的开示,如:
 
“若人有一善之心,作是功德者,诸天善神天龙八部、四天王等,佥然拥护。浴佛形像福报所生,常得清净,从是因缘得成佛道
 
持好香浴佛形像者,自得其福,智在清净功德名闻。诸持好华散佛上者,自得其福,端政好色无有双比。诸持缯幡上佛者,自得其福,在所从生当得自然好衣无极。”
 

(7)临终应示佛像以令归仰

 
《大方广佛华严经》中佛陀开示,如有人临终,不仅要劝念佛号,更当示其佛像,以令归仰,乃至蒙佛力而趣光明:
 
“见有临终劝念佛,又示尊像令赡敬,俾于佛所深归仰,是故得成此光明。”
 

(8)恭敬佛像与不敬佛像的心行

 
对于佛像的恭敬,应是发诸于心而行诸于行的,故佛经中对此有着诸多细致的行持要求。下面将从恭敬佛像与不敬佛像的心行两方面,将经律中教证列表陈说。
 
恭敬佛像的心行
供养佛像的用心
(1)如来即是一切法藏,是故智者应当至心勤心养生身、灭身、形像、塔庙如是供养要身自作,若自无力,当为他使,亦劝他人,令佐助之。——《优婆塞戒经》
(2)以此一切善根回向以一心、不乱心、不动心、尊重心、离瞋心、无住心、无着心、无众生心、无谄害心、寂静心回向。——《大方广佛华严经
(3)若菩萨摩诃萨修学般若波罗蜜多,则能行供养施波罗蜜多……若见尊像正法毁缺,即应精勤修治供养。——《大般若经
(4)譬如大火,剎利、婆罗门、城邑、聚落悉皆供养;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为天、人、阿修罗及魔眷属悉皆恭敬供养如世尊像、是名菩萨为人供养。——《宝云经》
(5)不以此供养因缘故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求于佛道。——《菩萨善戒经》
以何物供养佛像
(1)若作宝塔及作宝像,作讫当以种种幡、盖、香、花奉上。若无真宝,力不能办,次以土木而造成之,成讫亦当幡、盖、香、花、种种伎乐而供养之。
(2)若白土泥作塔像已,当以琉璃、颇梨、真珠、绫绢、彩绵、铃磬、绳锁而供养之。应以种种花贯、散花、妙绋、明镜、末香、涂香、散香、烧香、种种伎乐,歌舞供养,如昼,夜亦如是;如夜,昼亦如是。——《优婆塞戒经》
(4)若作像若作塔,若一若二,若乃至百千无量万亿,一一塔中一一像前恭敬礼拜,以好华香伎乐灯明璎珞幡盖而供养之。——《菩萨善戒经》
(5)菩萨摩诃萨于诸如来、应供、等正觉所,种诸善根,以众杂华、种种诸香、鬘盖幢幡、珍宝灯明,以如是等诸妙供具,供养尊像、及诸塔庙。——《大方广佛华严经》
不能用于供养佛像的事物
(1)不如外道烧酥、大麦而供养之。——《优婆塞戒经》
(2)所作形像不以雌黄、鸡子、罗差胶、油酥等涂地。  
(3)不烧胶香、熏香供养,颇迦花等亦不供养。
(4)一切臭华虽有好色亦不供养,乃至种种臭秽之物不以供养。——《菩萨善戒经》
造像中恭敬佛像的细行
(1)不应造作半身佛像。若有形像身不具足,当密覆藏,劝人令治,治已具足,然后显示。
(2)见像毁坏,应当至心供养恭敬,如完无别。——《优婆塞戒经》
(2)问:“人作佛像,鼻不作孔。后人得作不”答:“不得。”——《佛说目连问戒律中五百轻重事》
(4)画佛像时,彩中不杂胶乳鸡子。——《优婆塞戒经》
佛像的修复
(1)佛像形亏坏,尊经字灭磨;拭却可重修,令其更增胜。——《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
(2)若佛形像泥塐亏坏,苾刍生疑不敢营饰,佛言:“或增令大,或可相似随意而作。”诸彩画壁不分明者,苾刍生疑不敢重画,佛言:“应可拂除更为新画。”——《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
佛像及周边的日常维护
(1)铜像、木像、石像、泥像、金、银、琉璃、颇梨等像,常当洗治,任力香涂,随力造作种种璎珞。
(2)终不以酥涂塔像身,亦不乳洗。
(3)犹如转轮圣王塔,精舍内当以香涂。——《优婆塞戒经》
(4)若于露处安赡部光像,若逢天雨无未圆人,作大师心,宜应擎入。——《根本萨婆多部律摄》
(5)于时大众在露地坐遇逢天雨,时诸苾刍弃像入寺。时有婆罗门居士等见已讥笑:“仁等何故弃掷大师”佛言:“应令俗人及以求寂移像令入。若此皆无,汝诸苾刍作大师想应可举入。”——《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
如何免于对象不恭
(1)不得持佛像至大、小便处,应当学。
不得安佛像在下房,己在上房住,应当学。
——《四分律比丘戒本》
(2)制底尊仪影,新坛足不蹈;必有缘须过,可诵圣伽他。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
(2)诸香台殿旛竿制底如来形影,皆诵伽他然后足蹈。若不尔者得越法罪。——《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
(3)苾刍于檐下洗浴湿损壁画,佛言:“不应尔。可于寺内近一角头,面向佛像而为澡浴,或可别作洗浴之室。”——《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
(4)问:“非佛堂,佛像在中,可在前食卧不”答:“得。若佛在世犹于前食卧,况像不得耶但卧须障。若有灯明,不得从光中过住。若自有灯明,得。”——《佛说目连问戒律中五百轻重事》
不敬佛像的心行
分别心对待佛像、臧否佛像高下
(1)若有比丘常乐喜见恭敬供养金塔、金像、银塔、银像,颇梨、真珠、车??、马瑙、璧玉塔像,不喜乐见供养恭敬泥木塔像,当知是人不名如法作供养。——《菩萨善戒经》
(2)问:“形相佛像犯何事”答:“一切佛像,不问好恶不得形相,其罪甚重必不可为。”
——《佛说目连问戒律中五百轻重事》
不敬佛像的细行
(1)见佛形像不能尽心恭敬。
(2)破塔毁寺,焚烧形像。
(3)安置尊像卑猥之处,使烟熏日暴,风吹雨露,尘土粪污,雀鼠残毁。
(4)共住共宿曾无礼敬。
(5)倮露像身永不严饰。
(6)遮掩灯烛开闭殿宇障佛光明。——《佛说佛名经》
(7)若作供书经造像不洗净者,由轻慢故得福寡薄。——《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
 
表中所列虽未穷尽佛陀所示,但足以说明佛像是佛世时四众弟子修行生活中至关殊胜与重要的对境,故佛陀对当世及未来世的佛子就“事佛像”提出了戒行、威仪、用心的方面种种细致要求,这些无不是佛陀大悲的延续与佛像“大作佛事”所摄的细行。
 
 
形以载道:宗教情操与美术素养缺一不可的佛教造像
 
学术研究多认为佛陀时代乃至佛灭度后早期并不存在佛像,除了以考古发现为依据,还认为佛教只重内心的观照,不重外在形式的“崇拜”,故佛教早期不许造像,只用塔、舍利、法轮、菩提树、足印等代表佛陀。同时又基于“大乘佛法缘起于后世弟子的怀念”的历史观,认为同样出于对佛陀的怀念,后世弟子最终打破了“规矩”,开始造像。
 
这一观点似乎既给予考古发现合乎世间逻辑的解读,也符合人本经验中对“像”的理解。但若深入经藏与法义,就会发现它不仅不符合经典的记录,更是与造像所传承的佛法精神南辕北辙。
 
释迦如来遗迹图  西安安国庵
吉祥佛足迹图或为佛下人间落地时的足印
 
依经律的记载,可以确证诸多“佛口亲宣”都在说明佛教造像存在于世的使命是延续佛陀的大悲,承载度生的事业。因此,佛像是佛陀根本智慧的终极表达,是解脱道所系,而不只是佛弟子信仰情感的寄托。佛教并非将佛像当成“神像”来崇拜,更不会将佛像当成艺术品与珍玩宝物来欣赏,如果要谈佛像的真正意义与功用,那就是“入道之用”。
 
试图将考古发现作为首要乃至单一依据来判定“优填王造像”的真伪,本就是不能客观看待佛教造像、与佛法精神背道而驰的路径。以“法义”的名义为考古发现做出“佛世不许出现佛像”的解读,更是有背佛法的根本法义。
 
 
1
 
佛说造像法度
 
佛陀授记牛头栴檀佛像未来大作佛事,开示大众应该造像,教导弟子礼敬供养佛像,教诫后学避免不敬佛像的心行与不如法的造像……种种教示,足以说明“佛像”绝不是后起的只属于后人“心意表达”而与佛陀教导无关的艺性术存在。相反,佛陀把后世阻止佛弟子敬造佛像的行为均视为破法行为乃至“法灭”徵兆。
 
如《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云:“后五浊世,一切国王、王子、大臣,自恃高贵,破灭吾教,明作制法,制我弟子比丘、比丘尼,不听出家、修行正道,亦复不听造佛塔像;白衣高座、比丘地立、与兵奴法等无有异。当知尔时,法灭不久。”
 
又《梵网经》云:“若国王太子百官四部弟子,自恃高贵破灭佛法戒律,明作制法制我四部弟子,不听出家行道,亦复不听造立形像佛塔经律,破三宝之罪。而故作破法者,犯轻垢罪。”
 
佛陀不仅要保障众生有佛像可以礼敬、修行,更担心未来众生因不能睹见佛陀真容而造作不如法的佛像。因此,根据《佛说造像量度经》的记载,佛陀在上至忉利天宫为母说法前,已向舍利弗尊者付嘱了“造像量度”的细则,以令后世遵循“准量度”而敬造如法的佛像。
 
 
 
工布查布译《佛说造像量度经》
 
《佛说造像量度经》云:
 
“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诸菩萨声闻弟子、一切人天龙神、无量眷属大众俱。正乃世尊因为母说法,将升忉利天土时也,尔时贤者舍利弗向佛敬礼而作是言:‘世尊不住斯间,若有善人不胜怀慕,思覩世尊,愿造容像者,则其法如何为之’佛言:‘善哉,舍利弗!我今暂升天土,未旋斯间,或示无余涅槃之后,若有善人思覩瞻仰,及为自他利益作福田故愿造容像者,则须遵准量度法为之。如来身量,纵广相称,如尼拘??陀树,满自一寻,今其体肢大小节分,竖横制度,起从顶髻,略说于汝。谛听,善思念之!于是世尊即说伽陀曰……”
 
佛陀所说“造像量度”,不仅为当世造像提供了规范与准绳,也为佛涅槃后四众弟子造像留下如法的方规。而佛陀所强调的造像“如法”的重要意义,也随着对于佛陀相好表达的准确量度深刻融入了佛像中。因此,后世但凡谨遵量度的如法造像,都能在第一时间激发起大众的敬畏心、大悲心、担当心、求法心,乃至成为佛弟子修行的第一对境,使其获得加持、趣入佛道。
 
 
2
 
佛说造像功德
 
因此,谨遵造像量度敬造如法的佛像,功德无量无边,为佛所赞叹,为佛所愿闻,为佛所亲宣!
 
《增壹阿含经》中记述,优填王携佛像迎接佛陀归来时,就以偈颂向佛陀请益造像功德:“我今欲所问,慈悲护一切,作佛形像者,为得何等福”
 
佛陀也以偈开示造像功德:
 
大王今听之,少多演其义,作佛形像者,今当粗说之。
眼根初不坏,后得天眼视,白黑而分明,作佛形像德。
形体当完具,意正不迷惑,势力倍常人,造佛形像者。
终不堕恶趣,终辄生天上,于彼作天王,造佛形像福。
余福不可计,其福不思议,名闻遍四远,造佛形像福。
 
偈中“粗说”,开示了造像使人获得的人天福报,但这还远远不是佛陀听许造像、付嘱佛像的究竟悲愿。《佛说大乘造像功德经》更详尽而究竟地记述了以优填王造像为缘起、佛陀就造像功德所展开的究竟开示。
 
首先,佛举频婆娑罗王、迦叶三兄弟、憍梵波提、尸毘罗、阿?楼?等罗汉的往昔因缘,说明他们今生修行证果所获解脱之福,皆有过去生造像、礼像与供养佛像之因。也以此总说造像功德(亦即佛像存在的意义)之总旨——
 
“若复有人能于我法未灭尽来,造佛像者,于弥勒初会皆得解脱。若有众生非但为已而求出离,乃为欲得无上菩提,造佛像者,当知此则为三十二相之因,能令其人速致成佛。”
 
后佛陀从忉利天下至人间,优陀延王(即优填王)顶戴佛像来迎。经云“佛身相好,具足端严,在诸天中殊特明显。譬如满月离众云曀。所造之像而对于佛,犹如堆阜比须弥山,不可为喻,但有螺髻及以玉毫少似于佛,而令四众知是佛像”。对,优填王十分担忧“所造像不似于佛”,佛陀宽慰他:“非为过咎!汝今已作无量利益,更无有人与汝等者。汝今于我佛法之中初为轨则,以是因缘故,令无量众生得大信利。汝今已获无量福德、广大善根。”此后,佛陀即就四众“若有众生作佛形像,设不相似,得几所福”之疑问,广说随分造像所能获得的无量功德:
 
造佛形像能获无量人天福报。于生死中虽复流转,终不生在贫穷之家,亦不生于边小国土、下劣种姓、孤独之家,又亦不生迷戾车等,商估、贩赁、屠脍等家,乃至不生卑贱伎巧、不净种族、外道苦行邪见等家;除因愿力,并不生彼。是人常生转轮圣王,有大势力种姓之家,或生净行婆罗门,富贵自在、无过失家。所生之处,常遇诸佛,承事供养。或得为王,能持正法,以法教化,不行非道。
 
“所生之处,常作丈夫,不受女身,亦复不受黄门、二形卑贱之身。所受之身,无诸丑恶,是一切不可喜相悉皆无有。其身端正,面貌圆满,诸相具足无所缺减。
 
若人信心,造佛形像,唯现定业少分容受,余皆不受。若有众生念佛功德而造佛像,但为成佛,不求余报,一切业障皆得销除,虽有重障而得速灭,虽在生死而无苦难,乃至当证无上菩提,获清净土,具诸相好,所得寿命常无有尽。
 
“若有净信之心,造佛形像,一切业障莫不除灭,所获功德无量无边,乃至当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永拔众生一切苦恼。”
 
其他经典中,佛亦开示指向趣入解脱道、拔济众苦、究竟成佛的造像功德。如《大宝积经》中,佛陀以偈颂开示无垢施女造佛像并以花供养,乃是为了能够利益众生、度化众生的菩提道行持,菩萨也将以此因缘终究化生佛刹。偈曰:
 
刻花坐尊像,种种花供养,利益不恼众,化生诸佛剎,
恒发弘誓愿,度十方众生,以此四妙行,恒生诸佛剎。
 
《大方等大集经贤护分》中,佛陀对贤护开示菩萨有四法可以成就三昧,其中第一法就是“造佛形像,劝行供养”,并说偈云:“金色百福庄严相,端正圆满若花荣,世间乐见光明体,常覩诸佛在现前”“劝造尊像无比身,彩画庄严具足相,金色光大无瑕垢,证此三昧良非难”。
 
 
 
3
 
仙道王观像证预流果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中记述南赡部洲内两座盛衰互相交替的大城,一名花子,一名胜音。当时胜音城正值富盛,其王名为仙道。而摩揭陀国王舍城正在影胜王(频婆娑罗王)治下,国王以佛法治国,国泰民安。仙道王听闻王舍城丰乐富足,心生爱念,便问大臣王舍城内是否有所缺乏。大臣言彼国无宝。仙道王当下遣使送去金箧妙宝,并修书示好,愿结盟好。影胜王见书、宝,心生欢喜,也遣使送去胜音城所缺之?(细毛毡),修书回盟。仙道王又根据使者所禀,特赠“五德上甲”给影胜王。影胜王知此宝甲价值难测,愁于不知该以何种珍奇之物酬谢。大臣行雨即出妙策,建议影胜王在?上画世尊像,赠与仙道王。影胜王当即前往佛所,礼佛请益此事。佛陀赞叹此策,并教其画法:
 
“其画像法先画像已,于其像下书三归依,云:‘我从今日乃至命存,归依佛陀两足中尊、归依达摩离欲中尊、归依僧伽诸众中尊。’次书五学处: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欲邪行,四不妄语,五不饮诸。次书十二缘生流转还灭,所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从无明缘行乃至积集而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从无明灭乃至积集俱灭,皆广书之。复于像上边书其二颂曰:
 
汝当求出离,于佛教勤精;降伏生死军,如象摧草舍。
于此法律中,当修不放逸;能竭烦恼海,当尽苦边际。”
 
并叮嘱影胜王,画像送至彼国时,使者应将画像置于广博之处,在像周围悬缯幡盖,以香花布列,盛设庄严后,方能代开画像。然后随对方所问,逐一介绍世尊形象与画上的“三归五戒”“十二缘生”及二首偈颂。
 
影胜王闻教,礼佛欢喜而去,即在画像上下具书佛陀所嘱法义,以种种妙香遍熏尊像,然后细卷内金函中、次以金函内银函中、次以银函内铜函中。复以上妙香迭密裹此函,置香象上,严整衢路,幢幡导从,出王舍城。并致信仙道王,要求仙道王在离王城两驿半之处平治道路,严饰城隍,躬领四兵,幢幡花盖于广博处张设尊仪,殷懃供养。不料,仙道王以为影胜王要轻慢他,十分愤怒,一怒之下欲出兵讨伐摩揭陀国。后在大臣劝解下三思而行,先依影胜王要求出城迎接。
 
仙道王刚一打开画像,即有中天竺商人前来观像,皆合掌异口同音俱出大声,唱言:“南无佛陀也!南无佛陀也!”仙道王闻所未闻,身毛惊竖。商主便向仙道王介绍画像乃是净饭王释迦太子成佛之真容影像。仙道王大喜。商人又接着介绍画像周围所陈之“三归五戒”“十二缘生”。仙道王听闻十二缘生义,当即深悟,起于座以智金刚杵,摧破二十种萨迦耶见山,得预流果。既已证果,仙道王内心喜悦,渴仰世尊,说偈顶礼:“敬礼大医王,善疗于心病;世尊虽在远,能令慧眼明。”其后仙道王在影胜王的帮助下,参学佛法,最终舍弃荣华富贵,随佛出家。
 
 
4
 
 
用境归心、直观佛境的观像法门
 
仙道王的公案提示我们,礼佛观像并非只是一种形式的要求与信仰意愿的表达,而是真实的修行。仙道王初观佛像即证预流果,殊胜无比,而在大乘经典中,佛陀更是直接开显了更为深广的观像法门。以《佛说观佛三昧海经》中《观像品》为例,佛陀先开示了一心专念以观佛像的诸前行要求:
 
(1)欲观像者,先入佛塔以好香泥及诸瓦土涂地令净,随其力能烧香散华供养佛像,说己过恶礼佛忏悔,如是伏心经一七日。
 
(2)复至众中涂扫僧地除诸粪秽,向僧忏悔礼众僧足,复经七日。如是供养心不疲厌,若出家人应诵毘尼,极令通利;若在家人孝养父母恭敬师长,调心令软。
 
(3)心柔顺已,住于靖处烧众名香,礼释迦文而作是言:‘南无大德、我大和上、应、正遍知、大悲世尊!愿以慈云覆护弟子。’作是语已五体投地泣泪像前,从地而起齐整衣服结加趺坐,系念一处随前众生,系心鼻端、系心额上、系心足指。
 
(4)如是种种随意系念专置一处,勿令驰散使心动摇,心若动摇举舌拄腭,闭口闭目叉手端坐,一日至七日令身安隐,身安隐已然后想象。
 
接着佛陀开示如何逐渐契入正观。观像可分为观立像与坐像。观立像又可分为逆观与顺观。
 
逆观即指从佛像足指开始,次第仰观。初观足指系心令专,缘佛足指经七日,闭目开目见指了了。再观两足趺上(足背),次观鹿王??。心专注后次第观至发髻。若从髻观面不甚明了,须倍加忏悔,以戒净故见佛像面如真金镜,了了分明。此后再观佛像眉间白毫如玻璃珠右旋宛转。此相现时,见佛眉眼如天画师所画,便可观顶光,直至明了。如此观像,即是逆观。 
 
顺观即从佛顶发髻开始,一一发纹细心谛观,下观佛面,再至佛身,渐渐往下,直至佛足。如此往返观十四遍,每观一尊佛像,必了了详观,至极分明。一观即成,则无论出定入定,恒见佛像在前。如此见一像在前,再观见二像在前,如此往复乃至见十尊佛像,皆了了分明。此后又观想佛像满一室内,并香花供养,洒扫澡浴,为父母师长调身沐浴,得美好食物奉养师长,并发大誓愿:“我今观佛,以此功德不愿人、天、声闻、缘觉,正欲专求佛菩提道。”
 
以此誓愿,佛前忏悔,忏悔后请佛、随喜、回向,再行发愿,此后端身正坐,系念在前,观佛境界令其广大,乃至寺内满中佛像,丈六金身,圆光一寻,足踏莲花及通身光摩尼焰相,并肩无数化佛及侍者,光明遍满。观佛境界于一室中后,更作广大观,见佛像满一顷地,乃至渐次见佛像增广满百顷地、一由旬、百由旬,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悉炳然。此后再增广所观,见佛像遍满一阎浮提界乃至东、西、北方世界,及至百阎浮提界、百亿四天下。
 
观像至此,除食时、便时,一切时中恒见佛像遍满虚空世界,像像相次间无空缺,身心欢喜更为精进,顶戴恭敬十二部经,于说法者起大师想;于佛法僧起父母想,令心调柔不起瞋想,设瞋恚时当于般若波罗蜜前,五体投地诚心忏悔。此后继续,闭目叉手端坐正受,更作远想,满十方界见一切像,身纯金色放大光明。若有犯戒作不善者,先身犯戒及以今身,见诸佛像或黑或白;以忏悔故渐见红色,见红色已渐见金色;见金色已身心欢喜,劝请诸像使放光明,起此想时念想利故见一切像,举身毛孔皆放光明,一一光明百亿宝色;一一色中无量杂色,微妙境界悉自踊出,此念想成,名观立像。
 
佛言如此观立像名为正观,又名“见佛”,不仅除却六十亿劫生死之罪,还能于未来世值遇贤劫千佛,次第出家,闻法不忘,得佛授记。此后又开示观佛坐像及坐像行。所谓观像行,即见十方世界遍满佛像,一一像皆从座而起,百亿宝华一一华中有无数光;一一光中无数化佛随心想现。众像皆现金、银色,一一脐中各生莲华,其莲华中踊出无数百千化佛,一一化佛放金色光照行者身。而观像者此时自见己身三十六物恶露不净。不净现时当疾除灭,自见己身如白玉瓶内外俱空,作是观时,宜服酥药勿使身虚。此时诸像行走,步步生莲,放大光明,为观像者摩顶授记,光明相照。
 
观像者自见说你金黄色,后复出定,欢喜顶礼,功德回向菩提。再起心作想,即见诸行像于其面前,现十八变神通。观像者即请转法轮,众像即异口同音赞叹持戒、赞叹念佛,行者心大欢喜复加精进,以精进故心想得成,心想成时见十方界,一切大地山河石壁皆悉变化为金刚地,金刚地上踊出白光,众白光间无数化佛坐宝莲华,一一化佛放无数亿百千光明;一一光明复化无数百千化佛。此想现时行者自见身诸毛孔出金色光遍照一切;若余境起当疾除灭。如此心想疾于猛风,须臾之顷见无数化佛,行者心利如明眼人执颇梨镜自观面像,行者观像亦复如是。
 
如是观像,观者即得念佛三昧。得此三昧者,剎那剎那顷恒见诸佛,于念念顷闻佛说法,所谓大乘方等经典,一日一夜即得通利。父母生身恼浊恶世,以念佛故得闻总持,舍身他世必得见佛,于诸佛所得千万亿旋陀罗尼,得陀罗尼已八十亿佛各申右手摩行者顶,一一诸佛皆说决言:‘汝念佛故过星宿劫得成为佛,身相光明与我无异!’说是语已八十亿佛一时放光,光中复有无量化佛,一一化佛皆说是语。
 
《佛说观佛三昧海经·观相品》中佛陀亦开示后世众生当于石窟中观佛影像,见佛像乃至一一化佛皆跃入石窟、石壁、佛影、像脐之中,观者见无量光明庄严不可思议景象。如此观像名为正观、真观,见佛影如见佛身等无有异,可除百千劫生死之罪,以观像因缘功德,弥勒出世,见弥勒佛初始坐于龙华树下结加趺坐,见已欢喜,三种菩提随愿觉了。此外,《观相品》中更说观如来卧像。
 
以上佛陀亲宣的观像法门,看似方法的逐步介绍,实则并非只是技术的铺展,而是说明所谓观像,终非停留在观“色”上,而是要直观佛身。直观佛身,即是直观佛心、亦是直契佛境。佛像代表佛陀的应化身所现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由观此应身相好,逐渐趣入佛境,观报身佛广大清净庄严,乃至遍满十方,由此观者即身心清净,证悟无我,乃至直契佛心,亲见清净的佛法身。从这个意义上说,观像即是观佛,佛像即是佛身,佛身即是如来藏清净境界,它就是道体。
 
 
5
 
 
超越色法的根本智慧是佛像核心价值
 
由佛说造像功德、观像法门,再到佛陀时代观像证果的仙道王公案不难发现,依考古发现与基于人本经验所揣度的“法义”来考察佛世及佛涅槃后早期是否有佛像存在,实际上是一桩“伪命题”。因为,大小乘三藏所载关于佛像的开示与公案都贯穿着一个根本原则——佛像的载道使命与解脱道精神。无论佛陀在世还是佛涅槃后,佛像都是必然存在的信仰与修行对境,而只有认为佛像可有可无时,才会去单方面强调佛像出现于世的物质条件与逻辑依据。并且,此种“伪命题”下展开的研究,事实上是基于这样的前设——佛像是信仰的衍生物,是宗教思想与信仰情感的物质表达。
 
但上述前设与大小乘经典中所开示的佛法精神并不相应,甚至是佛陀所极力警醒与规避的。如优填王从造像之初曾经担心“若我造像不似于佛,恐当令我获无量罪”,但因能衡量利弊轻重,转念释然:“假使世间有智之人,咸共称扬如来功德犹不能尽,若有一人随分赞美获福无量,我今亦然当随分造。”同样,毗首羯磨天深知“即使工巧第一能作世间一切器物,亦不能尽佛相好”的道理,也在造像之初就对优填王表达了虽不能圆满,但仍随分尽力造像的恳切心意。诸佛相好微妙难测、殊胜难伦,非世俗经验、有为造作可得,但以优填王思慕如来发心诚挚、毗首羯磨工巧非世人能及故,二人仍尽力造像。所成之像非但没有受佛指摘,反而以其心行与佛心之相应,有种种不可思议景象出现,乃至蒙佛亲自授记。可见,只要发心纯正,又能兼顾相应的造像工巧,佛陀认可并赞叹这样的随分造像。
 
反之,也有不为佛所许可的造像。凡是不以增上福慧为发心,不是出于成佛解脱的进道目的,而以谋取个人利养等不如法用心造像甚至卖像活命的心行,皆为佛所斥责。《大宝积经》中佛陀与迦叶尊者之间有一段对话,十分精准地表达了这一原则。
 
佛告迦叶:“……迦叶!于汝意云何若天、若龙、若夜叉、若干闼婆、若阿修罗、若迦楼罗、若紧那罗、若摩睺罗伽、若人若非人,能作如来色身像不”
 
迦叶白佛言:“不也。世尊!如来色像不可思议,无色像故。是故此等皆不能作。”
 
佛告迦叶:“于当来世后五百岁有诸比丘,不修身、不修心、不修戒、不修慧,若于迭上墙壁之下造如来像因之自活,以此业故自高慢人。”
 
尔时摩诃迦叶白佛言:“世尊!波斯匿王造如来像得福多不”
 
佛言:“迦叶!得福甚多。波斯匿王造如来像、施无价衣,不求衣服饭食之报。迦叶!彼愚痴人为活命故造立形像。迦叶!若卖畜生犹尚不善,况彼痴人作如来像,于白衣前而衒卖之以自活命。迦叶!譬如有人幼小无知,舍弃甘露而饮毒药。迦叶!彼愚痴人亦复如是,造如来像为资生故而便卖之,是名为毒。迦叶!所言毒者,于正法中贪是其毒。迦叶!彼愚痴人以贪心故而起瞋恚,递相鬪诤、互相诽谤,各言我行供养,因彼诤论堕于地狱。迦叶!譬如有人无巧方便入敌战时,所持刀剑而反自伤。迦叶!愚痴之人亦复如是,无方便故因于法故而堕地狱。"
 
上述对话中,当佛问迦叶尊者一切众生能作如来色身像不,迦叶尊者回答因如来色像不可思议(实无色像)故,故众生不能作如来身像。这里并非指示佛世时佛陀不准造像,而是要特别强调如来色身相好的超越性意义和价值,即宗教性的意义和价值。
 
从世间显现看,造佛像须表现佛陀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但是佛陀相好的本质不是物质性,其核心是“超越实有色法”。所有的造像都是在这样的原则下去推进的,故言“如来色像不能作”,即以有为、有形、有色的世间方式所进行的造像表达,虽能呈现佛陀相好,但很难涵盖如来相好的全部意义与功德。仅以世间的物质材质、有为发心与审美标准,难以衡量及圆满展现佛陀相好的超越性功德。这就如同《金刚经》所说“不可以色相得见如来”一样。佛陀相好所承载的真实义,一定不会局限在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的色法表达中,这正是佛教造像超越世间实有物质性的关键所在。
 
迦叶尊者明了佛陀的深意,故如此作答。在点明上述道理的基础上,佛陀更作明确开示:若不修戒定慧,而以造佛形像为自活手段之人,是为“自高慢人”。接着,佛陀顺承迦叶尊者所问,比较了波斯匿王与这类“自高慢人”的造像发心。波斯匿王因恭敬佛陀、不求功利之报造像而“得福甚多”,而愚痴人是出于贪毒为自活命故造立形像。他们不明白如来相好超越实有色法,单纯的“形体”追求无法全面展现佛陀相好,因此只是将佛像当成实有材料打造的物件,甚至出于贪心只是将佛像当成交物件,把造像当成安身立命的营生,迎合世俗标准,枉顾佛像的胜义属性,禆贩如来却心无惭愧。《佛说目连问戒律中五百轻重事》中也提到了以不如发用心造像的过患,如问“有私财雇比丘作佛像,作者得取物不”,答曰“不得”,并言比丘卖佛像“罪同卖父母”。
 
经中佛陀强调了“不修身、不修心、不修戒、不修慧”与“造像为自活命”的关联性。依传统造像仪轨的要求,塑绘佛像有着斋戒、沐浴、持经甚至戒定慧诸方面修行的要求,佛陀形像的形成才会相对圆满。因为造像终究要脱离开物质实有的执着,与无相的功德相应,而不只是材料的堆砌和形体的打造。只执着物质形态的实有距离佛教的塑绘是遥远的。
 
佛陀的开示事实上是使用当世、后世因果关联性的原则,以高屋建瓴的佛教因果观指明凡夫最容易犯下的拔无因果的众生业——执着于对境的实有色法,就容易只顾物质,而忽略了用心和人应有的修养。虽然凡夫以执着色法的缘故,以为材料和世间价值体系就能抉择佛教造像的一切,但佛陀还是要把大众的发心从中拉回来,依因果缘起的方式使人在造像一事上能够获得真实的功德,能够进道得解脱。也就是说,佛教的造像实际上是一种进道法,或曰入道法,而不是世间的名利法。佛教的造像不是掌握某种技巧后就贡高我慢的烦恼增上法,而是道业增上法。
 
因此,佛陀开示“为活命故造立形像”不如法后,迦叶尊者当即赞叹“造如来像如四指者,得福无量。况复造像如须弥山,所得功德不可思议”。这正从另一个角度说明,造像功德的不可思议正是源于佛陀相好超越实有色法的不可思议性。因此,众生造像虽不能尽佛相好,但因其发心相应于佛心,得福无量,故应造像。此后,佛陀更进一步开示迦叶尊者如何观佛陀身相而得甚深法忍。此中无量功德,正是佛陀付嘱佛像未来度生的悲心所在。
 
 
6
 
 
解脱道所系,佛像是众生大福田
 
佛像有清晰的表达意图,也有严肃的表达任务。佛像所承载的是佛陀住世的意义,所要表达的是凡夫经验无法理解却又人人心地本来具足的终极智慧。佛像的源头就是佛陀,在佛世时得佛授记,在佛涅槃后大作佛事。佛像不仅以相好代表佛陀住世,更要引导众生通过用境归心的修行,以自我和世界的全面解脱真实地获得佛陀永久住世、永不涅槃的终极关怀。因此,佛像是众生的大福田,是解脱道所系。
 
人间福报最大、能够获得相应正报而呈现出来的最完美形象就是佛陀。无论是造像者,还是礼拜、供养、观像者,乃至于并不信仰佛教的人士,当他在面对佛陀时,不仅是在面对一位圆满解脱的圣者的形像,不仅是被佛陀的完满相好所摄受,而是他与佛陀的世界相互交融、不分彼此,佛像正是自心最清净部分的呈现,甚至就是清净的自性所在。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本就是佛陀付嘱佛像“大作佛事”的最圆满无碍的“法”的保障!
 
 
真容宛然:栴檀瑞像的汉地因缘与清凉寺缘起
 
优填王所造的牛头栴檀佛像是佛陀造像的“众像之始”,于佛涅槃后大作佛事。随着大乘佛法的北传,栴檀佛像已成为特殊的样式传来汉地,被汉地佛子尊为“栴檀瑞像”。栴檀瑞像从西到东,从南至北,成为大众竞相供奉瞻礼的最为殊胜的修行对境。人们不仅起塔院专事安奉,更有能工巧匠模刻延造,乃至传至东瀛。直到今天,大众仍能瞻礼栴檀瑞像的圣容,其中样式最古、保存完好、最负盛名的就是日本京都清凉寺供奉的栴檀佛像。
 
 
北宋(985年七月),日僧奝然法师令台州工匠张延皎、张延袭兄弟模刻汴梁启圣禅院所供栴檀瑞像,并携此像东渡回国,供奉于日本清凉寺。图为清凉寺栴檀瑞像全像。
 
 
清凉寺栴檀瑞像局部
 
 
1
 
 
清凉寺的栴檀瑞像
 
这尊栴檀佛像乃是以自魏晋时期传至北宋、供奉于启圣禅寺的优填王释迦栴檀瑞像为范本,由北宋工匠张延皎、张延袭兄弟恭敬精仿延造,再由日僧奝然法师迎至日本,供奉于京都清凉寺。
 
奝然法师(938—1016年)生于京都,幼入东大寺从观理习三论宗,又从石山寺元杲法师习真言密教。北宋太平兴国八年(983),奝然法师入宋,先后在临海龙兴寺(台州开元寺)、天台山国清寺、东京(今开封)、五台山参学求法。雍熙二年(985)六月二十七日,奝然法师回到龙兴寺,次年(986)六月,搭乘台州商人郑仁德之船回国,将栴檀瑞像迎至日本。
 
 
 
 
 
 
供奉栴檀瑞像的日本京都清凉寺
 
奝然法师弟子成算法师所撰的《优填王所造旃檀释迦瑞像历记》以及《成算法师记》叙述了这段缘起云:“天竺优填王,当释迦在世时,使毗首羯摩造其像,后传于西域龟兹国,前秦苻坚使将军吕光伐龟兹,携至中国,历代王室珍藏之;宋太祖安置于东京开宝寺永安院,太宗时迎入大内之滋福殿,后移入启圣禅院。奝然入宋拜其像,命佛工张荣模刻而携来。”
 
 
 
 
 
 
供奉栴檀瑞像的日本京都清凉寺一景
 
后人在修理释迦瑞像时,根据瑞像胎内发现的法物《奝然入宋求法巡礼行并瑞像造立记》与《入瑞像五脏具记舍物表》等以及像背装藏洞的木盖板背后所刻工匠名字,获得了有关这尊栴檀瑞像更为详细和准确的信息:瑞像造于雍熙二年(985)七月二十一日至八月十八日,历时一月,由台州工匠张延皎、张延袭兄弟造。
 
 
 
 
清凉寺供奉栴檀佛像的殿堂
 
 
这些在栴檀瑞像胎内发现的法物被日本学者详细记述下来,其中奝然法师于宋雍熙二年(985)八月十八日在龙兴寺封藏的法物主要有:
 
1、《奝然入宋求法巡礼行及瑞像造立记》一通,纸本墨书。此记首有“日本国东大寺法济大师赐紫奝然”,末有“雍熙二年太岁乙酉八月十八日记”字样。由台州开元寺(临海龙兴寺)僧鉴端书题。
2、《入瑞像五脏具记舍物表》,在包纸上题有“奝然谨封”字样,纸本墨书。目录内容为:“台州都僧正景尧舍水精珠三颗,开元寺僧德宣舍水精珠三颗,僧保宁舍水精珠三颗,僧居信舍水精珠一颗,僧鸿粹舍水精珠一颗,僧鉴端舍水月观音镜子一面、铃子一个僧清耸舍银弥勒佛一个、水月观音镜子一面,僧契蟾舍镄眼珠一双,僧契宗舍镜子一面,僧延宝舍金刚珠四颗,苏州道者舍水精珠一颗;妙善寺尼清晓、省荣、文庆并余七娘舍佛五脏一副,造像博士文殊像入肉髻珠中;陈妮儿年一岁舍入右手银钏子一枚;日本国东大寺法济大师赐紫奝然舍银舍利一颗、菩提念珠一钏、镜子一面、《最胜王经》一部、娑罗树叶、金玉宝石等;日本国僧嘉因舍小书《法华经》一部、灵山变相一幢。雍熙二年八月初七日造像之后,入佛牙于像面。至已后时,佛背出血一点,不知何瑞。众人咸见,故此记之,时雍熙二年八月十八日,法济大师赐紫奝然录,造像博士张延皎、勾当造像僧居信。
3、中国士女舍钱列名记。
4、折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5、版画灵山变相图。
6、版画弥勒菩萨像。
7、版画骑狮子文殊菩萨像。
8、版画骑象普贤菩萨像。
9、奝然生诞书。
10、线刻水月观音像铜镜,镜钮上结绢带上有墨书“台州女弟子朱口娘舍带子一条。
 
 
 
栴檀瑞像胎内装藏物
 
 
 
2
 
 
“清凉寺缘起”与汉地的栴檀瑞像
 
奝然法嗣带到日本的栴檀瑞像,正是翻刻北宋启圣禅院的栴檀像所成。启圣禅院供奉的原像自古有其渊源,清凉寺内所藏的图稿《清凉寺缘起》及《优填王所造旃檀释迦瑞像历记》,都生动交代了最早的缘起。
 
清凉寺内优填王造像壁画
 
《优填王所造旃檀释迦瑞像历记》云:“夫旃檀者,即释迦牟尼佛真容也……后鸠摩罗炎法师背负其像,来自中天。昼即僧负像,夜乃像负僧。远涉艰难,无劳险阻。至于龟兹国,缘师有儿,王纳为驸马,而有遗体子,即鸠摩罗什也。后秦主苻坚拜吕光为将,讨获西域,破龟兹国,夺像并师罗什,同归东土。”
 
白昼僧负像
 
夜时像负僧
 
上图为《清凉寺缘起》局部,所绘正是这尊栴檀瑞像(塑像)早期传来中国时的场景——罗什大师之父负像西来,白天僧负像,夜间像负僧。据《历记》载,栴檀瑞像此后随着罗什大师移至长安,刘宋时移至江南龙光寺,隋开皇年间移至扬州长乐寺,南唐供奉于金陵长先寺,北宋先后供奉于东京永安院、启圣禅院,即奝然法师所礼拜与仿刻的栴檀瑞像原像。
 
《清凉寺缘起》全图
 
明代绍乾法师《栴檀瑞像来仪记》则详细记载了北宋直到明代时此尊栴檀像的流转与供奉情况:“……自宋高宗绍兴元年辛亥,金国太宗迎至燕京,建水陆会,安奉于闵忠寺十二年,是年金国熙宗于上京建大储庆寺成,奉迎于积庆阁中,二十年金国海陵王复南迎还燕宫内殿,居五十四年,大元丁丑岁三月,会内殿火,尚书石时,公迎往圣安寺,一十九年至元世祖至元十二年乙亥,遣大臣孛罗等,备法驾音伎奉迎入万寿山仁智殿,居十五年丁丑,建大圣万安寺,二十六年己丑,自仁智殿奉迎于寺之后殿,百四十余年,自尔迎于庆寿寺。至嘉靖十七年,居百二十余年,因寺回表闻于上,奉迎于鹫峰寺……”
 
可知栴檀瑞像在南宋绍兴元年从北宋汴梁被迁到金国,供奉于燕京闵忠寺(今北京法源寺)。这一点文献中多有记载。张养浩《归田类稿》云:“天会五年,迎旃檀佛像到燕京,建水陆会七昼夜,奉安于悯忠寺。”《日下旧闻考》云:“瑞像自金时至燕京,初居悯忠寺,又北至上京大储庆寺,复还燕京,居于内殿,及元代因内殿火,像移圣安寺。”罗桑彭错述《北平法源寺沿革考》指出悯忠寺(今法源寺)的供奉缘起与“靖康之变”有关:“天会五年丁未,金迎栴檀瑞像到燕京,盖自汴京来,与宋二帝俱北也。维时圣安寺尚未落成,张养浩释绍乾谓奉于悯忠寺,自系实事。”清代康熙四年,造弘仁寺供奉栴檀瑞像,直至清光绪间,像寺俱毁于火灾,也有说被劫至俄罗斯
 
清凉寺栴檀瑞像局部
 
考《清凉寺缘起》与诸多文献,今日供奉于清凉寺的栴檀瑞像所本的即是一直传承至清代的宝贵的栴檀像,即制作年代古老,形制依古旧。虽然关于启圣禅院所供栴檀像的早期沿革,历来因文献记载的出入有多种说法而尚未成为定论,但至少可以给我们启示的是,栴檀瑞像是早期佛像的源头,传到中国来时已经历时地的转换,其中种种经历恐怕远非文献记载的寥寥数语所能穷尽。但可以确定的是,首先,汉传佛教内典对栴檀瑞像的传来、模刻与传承多有记载,四众弟子与历代国君对此像十分重视;第二,关于栴檀瑞像的传来有许多不同的记载,与其争论孰是孰非,不如回到造像、供奉、礼像的初衷来理解,那么不难发现,栴檀像的传来不是一件绝对稀有之事,也不可能只有一尊栴檀佛像传来中国。
 
栴檀瑞像的造像始于优填王,佛像一出,波斯匿王即又造金像一座。此后,檀像得佛授记,天竺国内再有翻作。翻作之像在传入汉地前已传入西域。《高僧传》就提到了这一点:“(蔡)愔又于西域得画释迦倚像,是优田王栴檀像师第四作也。既至雒阳,明帝即令画工图写,置清凉台中及显节陵上,旧像今不复存焉。”此是东汉永平年间,明帝夜梦金像,遣蔡愔往天竺求法后所发生之事。蔡愔访得佛像是在西域,而这尊像已是“优填王栴檀像师第四作”,可知天竺境内佛像的翻作是以优填王栴檀像为本,且翻作不只一尊。蔡愔将佛像画下带回洛阳,再受帝命图写翻作。这是文献所载栴檀画像与汉地所结最早的因缘。
 
清凉寺栴檀瑞像局部
 
《洛阳伽蓝记》也提及早年西域已见栴檀瑞像的另一缘起。“从末城西行二十二里,至捍麽城(今位于新疆策勒县以北),南十五里有一大寺,三百余众僧。有金像一躯,举高丈六,仪容超绝,相好炳然,而恒东立,不肯西顾。父老传云,此像本从南方腾空而来。”此与玄奘大师所见的嫓摩城(捍麽城)栴檀立像相互呼应。《大唐西域记》云:
 
“战地东行三十余里,至嫓摩城。有雕檀立佛像,高二丈余。甚多灵应,时烛光明。凡有疾病,随其痛处,金薄帖像,实时痊复,虚心请愿,多亦遂求。闻之土俗曰:此像,昔佛在世憍赏弥国邬陀衍那王所作也。佛去世后,自彼凌空至此国北曷中。初到此,城人安乐富饶,深着邪见,而不珍敬,传其自来,神而不贵。后有罗汉礼拜此像,国人惊骇,异其容服,驰以白王。王乃下令,宜以沙土坌此异人。时阿罗汉身蒙沙土,餬口绝粮。时有一人,心甚不忍,昔常恭敬尊礼此像,及见罗汉,密以馔之。罗汉将去,谓其人曰:“却后七日,当雨沙土,填满此城,略无遗类。尔宜知之,早图出计。犹其坌我,获斯殃耳。”语已便去,忽然不见。其人入城,具告亲故,或有闻者,莫不嗤笑。至第二日,大风忽发,吹去秽壤,雨杂宝满衢路,人更骂所告者。此人心知必然,窃开孔道,出城外而穴之。第七日夜,宵分之后,雨沙土满城中。其人从孔道出,东趣此国,止嫓摩城。其人纔至,其像亦来,即此供养,不敢迁移。闻诸先记曰:释迦法尽,像入龙宫。今曷劳落迦城为大堆阜,诸国君王、异方豪右,多欲发掘,取其宝物。适至其侧,猛风暴发,烟云四合,道路迷失。”
 
故栴檀瑞像的翻作与东传本非一蹴而就之事,早年在西域供奉的栴檀瑞像已是各有来历,这本身就是优填王所造栴檀瑞像成为“众像之始”并于佛入灭后“大作佛事”的公案明证。
 
 
上文尽力寻考教典及实证诸方面的历史性依据,旨在重新论证佛像及其修行法门的产生,实乃源自佛陀时代,且源自这一时期佛陀亲自做出的开许,甚至对于佛陀开许之后的众像起源与后世影像的流传,进行详细梳理。依据三藏教典记述的佛陀亲教与实物依据,可以确认佛教造像不仅来源于佛陀时代,而且是佛陀度生事业的重要传承者,是大乘佛法精髓的最直观体现。
 
如果硬要确指佛陀时代不造佛像,甚至断言佛涅槃后近数百年为无佛像时期,那么有关大乘佛法的依像观修、观像行持的大量戒定慧等类种种解脱道法门的合法性与解脱道价值,都将遭受直接的质疑甚至否决,相关法门的修行意义得不到确认,依像修持的正信势必遭遇彻底摧毁。
 
在辞旧岁、迎新春的新旧交替之际,谨以此番探索与求证,为新时代中国大乘佛法贡献一丝更为光明的新春愿景,如将至之春,助大众迎来生机勃勃的正信和正行,不再被谬见的疑团所阻挠,以正见与正信之力突破障碍,成为名符其实的大乘佛子,直趋菩提道,圆成佛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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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明贤法师:佛教造像源自佛陀时代发布于2022-01-21 10:41:09